这不是人类学家的错
三种理解学科发展史的方法,各自看到人类学的不同层面。这种变化是不是学科的进步,一个学科怎样才算有进步?不是去看有多少篇论文,多少本书,多少个项目,这些不能决定学科是否发展。有时,是一篇论文就能带来了学科的飞跃,有时几万篇论文出来,学科依旧没有变化,甚至在倒退。
关键是知识增长的三个标准。第一,发现新事实;第二,确立新定律,定律是科学的语言,在人文和艺术领域,或在人类学这文理杂糅的学科中,有另外的说法,以后再讲。目前我们最熟悉科学,就用科学比类。第三,新原则的出现,导致整个思考范式的变化。在任何一个学科历史上,原则变化都比较少,可以参考维特根斯坦的这句话:
维特根斯坦是刻板得让你觉得有灵性的哲学家,非常神奇。有空读一读他,读不懂很正常,因为他神奇。维特根斯坦对人类学有很多影响,但都是间接的。这句话告诉我们,学科的发展的根本是思考方式、整个规范的变化。看大家表情,都很茫然。好吧,这段话我诠释不了,以后通过人类学发展史来慢慢理解。这门课上,维特根斯坦还会再出现。人类学家讨论生活和生命,发现生活中有些东西无比重要,却不可言说。维特根斯坦说:面对不可言说的东西,人们必须以沉默待之(逻辑哲学论)。如果这句话是真的,人类学家就可以回家了。但哲学家会出错,只面对思维、话语和逻辑,无视混沌世界本身。世界是真和幻相互伸延,虚幻和现实、想象和事实相互塑造,可言说与不可言说相互生衍。保持沉默,只是一种选择。生活中,我们在沉默和言说之间不断塑造新事物。
当代人类学的现状:
回到当代,就研究对象而言,第一个阶段的人类学,对社会文化体系的理解已经比较完善了。第二阶段,人类学试图理解人的另一种整体性,即self 和soul 的交织。目前我们对self有深刻理解,对soul基本无知。第三个阶段,协同进化和本体论转向,还处在假说阶段。
就方法论而言,内外视角都有了,交织也确立了。内部视角精致,外部视角残缺,且绝大多数人类学家做不到内外交织。我读书时,老师说内外交织的方法论已经确立了,但他没有做到,他同事也没做到,他认识的大多数人类学家也没有做到。原因是人类学家的视野中的科学依然是牛顿时代的,所理解的艺术让艺术家很绝望,两者合不起来。他希望我这一代人类学家能做到。今天,我把这句话改一下转赠给大家:以人类学为业的,努力做到内外交织;希望学点思维方式和视野的,尝试一下就好。内外交织不是谁都能做到的。
最后,用《诗经·王风》来描述当代人类学的状态:我们满怀希望地绝望着,有种说不出的感觉。
为什么是这么个状况,问题出在什么地方?我觉得,可用下面这两句话来总结:
今天的人类学,表面上倡导多元,实际操作中拒绝多元,不允许不同类型的研究方式、风格、气质和追求。人类学研究人的多样性,规定统一的研究风格,那还研究什么?人类学家本身就不多元,研究方法本身就不灵活,还能干嘛?
关键的一点,人类学理论大多数由男人确立,你不觉得有问题吗?我们也有很多女性人类学家。但很奇怪,很多女性人类学家,身上明明没有睾丸,居然用睾丸素的思考方式来做人类学,做出和男人差不多的事,没有带来女人可以带给这个世界的独特思考和感受。女性应该带来新的东西,但似乎男人和女人都在努力阻挠这事发生。
课程第一大部分 -- 人类学的基本原则 -- 到此结束。希望给大家一个念想,不要把人类学做死,不要认为只有一种人类学,一种做人类学的方式。人的整体性、人的存在都是多元的,人类学违背了自己的学科精神,必死无疑。这是当代人类学的问题 ——我们框住了自己。到课程第三部分,我们讨论人如何自己框住自己。
而最让人绝望的是,人类学家这么做,不是他们的错,人的认知就是这样。下节课讲第一个理论,它告诉我们,人就喜欢自己框自己。我们创造出一个东西,既解放自己,也框住了自己。创造让我们强大,也让我们局限,我们无知无觉地框在里面。享受创造带来的所有优势的同时,继承它的所有问题。
最后强调一点,学人类学不要只看人类学史,需要适当理解过去一两百年人类知识探索的历史。回看历史,各学科的发展多少有点相似,每30年左右有一次变化。人类学是这样,我一定程度上熟悉的物理学也是这样。
为什么?叔本华提供了一个解释。时代精神会在30年内成熟。歌德说,所有成熟的东西都想死。在成熟的时代精神中,谬误和成就都达到极致,谬误摧毁了成就。说得很玄,叔本华就这么魔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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